“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这句话随着《断背山》的公映而流行。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1989年,这一年不算太平,春夏之交,学生闹事,我们学校闹得比较凶,第一任高自联的主席出自我们学校,第一任高自联秘书长居然出自我们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那年5月中旬,我在宿舍见到了这位“秘书长”,他告诉我,他辞职不干了。我问为何?他说:“这帮人打着民主的旗号搞专制,打着自由的旗号搞一言堂,完全违背了最初的意愿,所以,老子不干了。”
和那些腐败的“领导”相比,我这个同学还算有点单纯,所以看不下去,甩手不干了。现在想想,其实挺正常的。那年经历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多少是有些荒诞的,荒诞之余,我又想,中国的民主化进程为什么这么慢呢?从五四运动开始,我们就启蒙,到现在还要启蒙,难道历史上任何一场启蒙运动都变成这个样子?
我有个习惯,中国一发生什么事情,往上一追溯,我总能想到一个人:秦始皇。秦始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统一了中国,统一了很多事情,除了度量衡、车轨、货币、文字之外,他还统一了思想,焚书坑儒是他的创举。后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一套自己安统天下的思想,这种思想,无论如何变化,其核心只有一个: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为了稳固统治阶级统治政权。这种大一统思想,几千年下来,不仅让中国人形成了一种被天子统治的愿望,也形成了一种对天下的认识:在自己被统治之余,自己也要统治天下。在被统治与统治这两种愿望之间,中国人形成了一套哲学和世界观,如果没有一个皇帝,他们盼望有一个皇帝,如果有了一个皇帝,他们盼望推翻这个皇帝。看上去,这二者之间是矛盾的,实际上几千年来它已经形成了和谐统一:不用独立的人格去思考判断思考时,都是臣民心态;用独立人格去思考时,都是暴君心态。而很少有民主、宽容心态。中国的历史和中国的人,几千年来基本上就在这两个极端“上下求索”。
但是皇帝只有一个,不能人人做皇帝,可是人的统治欲望并没有因为当不了皇帝而减弱,比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当不了皇帝,可以当土皇帝;一个知识分子,当不了皇帝,可以当奴才,不想当奴才的,可以在思想上意淫下一当皇帝的统治欲望。
在杭州,见到一个朋友,吃饭聊天的时候,他说:“什么叫中国特色?其实就是封建残余在现代中国阴魂不散。”想想这话真的有道理,中国特色总被我们拿出来解释任何和现代化、科学、民主相矛盾的问题,足以说明它的封建残余问题。
最近,冒出来一个人,叫刘忠德,此君在担任文化部部长期间似乎没那么有名,如今因为批判超女一夜成名。他说的一些话成了人们攻击的对象。对于他的这套言论,在今天根本不值一驳,看上去像个跳梁小丑。但是刘忠德为什么能大言不惭说出如此缺心眼儿的话呢?
看平客的博客,他说:“我们首先得允许不同的声音存在,就是说他有权利炮轰超女,甚至他有权利呼吁抵制超女,这才是我们曾经呼吁的多元社会的多元之本意。”多元化,这个词在今天的中国是件多么悖论的事情啊。的确,今天的中国真的是个很多元化的社会,至少我们都不用去唱一首歌,学习一篇文章、看一个电影了,它看上去很多元化。所谓多元化,就是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思想观点和谐并存的状态,互相补充、平衡这个社会,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描述就是:我坚持我的观点,但同时也以宽容的心态允许别人的观点存在。这才是一个和谐民主社会的标志。但是中国并不是真正的多元化,真正的多元化状态应该像折扇的扇骨,而不是像鱼刺,应该是发散型的,而不是归一型的。
刘忠德代表了相当大一部分中国人的心态,就是那种当不了皇帝一定要在某种状态上意淫当皇帝梦想的人。的确,高雅艺术不错,自古以来风雅颂就并存,只是到了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才会想到风雅颂不能并存,刘忠德能想到风雅颂不能并存,真有秦始皇的气魄,只是在他担任文化部部长期间没有把这种思想贯彻到底,不然所有的剧场都会天天上演《天鹅湖》。
缺少民主、宽容的心态,就会变成刘忠德这样。你不喜欢超女,看着不顺眼,可以去批判。你行使自己的权利,不要去剥夺别人的权利。自从超女这东西出现以来,就有人喜欢有人批评,这很正常,每个人都可以行使话语权,这是社会的进步。但是到了刘忠德这里,就变了味道,他像当年文革时期“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一样,咬牙切齿想把超女斩草除根,用自己的“多元化”统一别人的多元化,这是典型的暴君心态。
其实,刘忠德只是一个典型案例,他当过官,现在又是政协委员,他比普通民众更有话语权,说话更有影响力。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想想自己,是不是都有像刘忠德这样的心态?我想,或多或少都是有的,一旦条件合适,都会爆发出来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独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