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使用互联网的时候，我一直思考一个问题，传统唱片行业是否会被互联网扼杀。思考这个问题的缘由很简单，那是1998年，我第一次在网上听到一首歌，那是我一直想听而听不到的歌曲，虽然只有2分钟长，而且是音质极差的real格式，但这足以让我兴奋至极，因为我要是想听到这个乐队的歌曲，就必须去买一张唱片。在中国，你想买到一个美国乐队Fugazi的唱片，不能指望中国图书进出口总公司进口，也不能指望某个音像公司引进版权，更别指望做盗版的发善心制作盗版，因为这支乐队在美国的听众加一起都没几个人，更别说在中国了。那么，我如果想听到Fugazi乐队的唱片，唯一的途径就是有朋友正好去美国出差，顺便带一张回来。幸运的是，有个朋友去纽约，帮我带回了一张，回来后他抱怨，我穿过好几条街，打听半天，最后在一家卖色情用品的小店里才买到。
习惯了在网上试听下载的一代无法理解我们当年“刀耕火种”的听音乐方式。后来我写了一篇《狼来了：互联网杀死唱片业》。大概不到十年的光景，传统唱片行业已经快被互联网屠戮得差不多了。
大概在2005年左右，我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互联网什么时候会杀死传统媒体。这是一个我不愿意去想但是必须要思考的问题，我一直在传统媒体工作，当然希望我所在的领域是一个蒸蒸日上的朝阳产业，而不是江河日下的夕阳产业。2005年，我开始写博客，在开始写博客那几年，我发现，人们总是反复跟我说：“我喜欢你博客上写的文字，不喜欢你在《三联生活周刊》上写的报道。”开始，我还在解释：那是因为博客上没有审查，杂志有审查，所以不能写得太随意。或者，我强调博客是我个人写作，可以不讲究，杂志是职务写作，是有门槛的。尽管我这么解释，但隐约中我感到有些不妙，传统媒体会不会像传统唱片业那样被互联网干掉呢？
我喜欢的音乐已经被互联网干掉了，我工作的媒体如果还被互联网干掉，那人生也太悲催了。不幸的是，第二件事正在慢慢变成现实。
现在网上有很多关于传统媒体之死的文章，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作为一个长期在传统媒体工作的人，我的感受可能很多人不一样。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总感觉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后写检查的感觉，反省错误是件很痛苦的事儿。
一
中国传统媒体从性质上大致可分为三类：喉舌媒体、商业媒体、专业学术媒体。我觉得按电视广播报纸杂志去分类不能看出传统媒体未来的命运，这种分类只是按传播媒介方式定义的。
如果你们还记得，1998年法国世界杯，除了造就了法国队的世界冠军，还造就了新浪。当时还是四通利方论坛的网站，借着法国世界杯一下火了起来，风险投资迅速注入进去，让它变成了现在的新浪。而在那个时候，张朝阳信心满满地从麻省回国，打算做一个搜索引擎；网易当时还在做游戏；腾讯那时候正在琢磨着如何把ICQ高仿得更像那么回事。如果以那个阶段作为一个横断面的话，会发现，新浪领先了一步，他们几乎不花什么成本，就可以从传统媒体体粘贴复制大量的新闻，慢慢填满了他们的网站空间。
新浪当时的模式，在美国绝对是行不通的，因为美国的传统媒体不会免费把新闻提供给一家网站。在中国行得通，那还是因为中国人向来没有版权概念，当新浪的市场部门的人跟传统媒体谈合作的时候，我猜大概都会这么说“利用我们新浪的平台，可以让你们传统媒体的知名度更高……”之类的屁话。当时的传统媒体，几乎没有懂互联网的，那时候传统媒体的老板估计连电子邮箱还没有呢，面对一个颠覆性的新媒体的出现，几乎是集体迟钝。没有接受过残酷市场化训练的传统媒体，只看到了一点小便宜，能占则占。所以，传统媒体纷纷把大量新闻免费提供给新浪，新浪门户网站的模式从此定型。你说是给火上浇油也好，养虎为患也罢，还是上演一出数字化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也好，总之，传统媒体在当初以令人发指的雷锋精神帮助新浪瞬间壮大起来。当然，新浪当时也不知道，他们正在接过传统媒体手中的武器，准备调转枪口，对传统媒体进行一次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的屠杀。
这一步，实际上加速了公众改变阅读的习惯。如果我们假设，当初新浪以付费方式购买传统媒体资源，首先新浪不会以信息集合形态壮大，但传统媒体未必就没有危机，只能说危机回来的稍稍晚一点而已，大趋势是它早晚有一天会被替代。无可救药的是，即使今天传统媒体四面楚歌，他们仍然没有意识到，免费把资源提供给互联网是在养活一个个狼崽子，还源源不断地把资源提供给互联网——这很像吸毒成瘾不能自拔。即使他们今天意识到，也为时已晚。因为时代再往前发展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能预见到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
在中国，传统媒体的贱命就是任人宰割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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