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我去798工厂,英国大使馆搞了一个《都市发声》图书首发式。在此之前的2006年,英国大使馆文化处开始搞这个项目,英国人认为,他们希望给全世界的印象是英国是一个日落帝国但仍然是朝气蓬勃的国家,而不是保守的国家,以改变人们对英国人的印象。不过我总是想到斯汀的那首《一个英国人在纽约》和林行止先生笔下的英国人。有些文化传统形成的东西,有时候不是你做了什么就能改变人们对你形成的固有印象。不过英国人还是在努力改造自己,比如都市发声这个项目,试图告诉人们,英国人挺喜欢前卫的。
其实不用英国人刻意强调这些,我们了解到的英国文化大都是当代文化,不是莎士比亚时期的文化,比如“披头士”“滚石”,他们的声音比任何形象化宣传都有震撼力。但是保守的英国人就是喜欢机械地告诉人们,我们不是套中人,有时候我们也很大胆。
2006年,作为都市发声的主要人物,布赖恩·伊诺来了中国。我对这个家伙很感兴趣,因为他出版的唱片里面,很多不是音乐,而且,他又是一个很有名的制作人,所以,我跟英国大使馆的人说,无论如何,我要采访这个人。采访他的时候,他正在朝阳公园安置他的一套声音系统,有16个录音机,每个录音机里面都在播放一种声音,就是我们能经常听到的敲钟的声音。16个录音机同时转动,而且中间有些差别,每隔几秒钟就会发出一声,在那个圆形的空间,你站在中间,听起来似乎很神奇。当时他在忙活,我站在旁边就想,英国人对中国北京这座城市的的直接感受就是暮鼓晨钟。
其实谈到声音,我们无时无刻都在感受着来自周围环境发出的声音,但是由于我们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从小就习惯了,所以对周围的声音反而变得非常不敏感,你走在街上,并不注意周围环境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子,但是当你用心去关注时,会发现,有很多声音,并且是那么嘈杂和吵闹。
我喜欢叶佳修在《赤足走在田埂上》里描述的那种感觉:“远处有蛙鸣悠扬,枝头是蝉儿高唱,炊烟也袅袅随著晚风轻飘散。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听著脚步的啪吨啪吨响,伴随著声声亲切的呼唤,带我走回童年的时光。鼻中装满野花香,成串的笑语在耳畔,劈劈啪啪的足声响澈田埂的那端。”声情景并茂。你再看看其他歌词,大概很少能写出这种情境的。
今年我拍《十面埋妇》的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北京这座城市的声音。不管我们在那里拍摄,周围的环境声都让我挠头,比如工地的机器声、装修的电锯声、马路的自行车汽车声以及数不清的人说话的声音。当你需要安静的时候,才会发现,周围的各种声音是多么多余和让人讨厌。这时我才明白,当初罗大佑来到北京,问我现在的北京是怎么样,我说“现在北京就是一个大工地”,当时只是视觉上的感受,拍DV的时候才有了听觉上的感受,那时候很崩溃,全北京好像再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了。
其实要说安静,我觉得我住的地方非常安静,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要走很远才能到马路上,因此,我听不到汽车声和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每天我醒来,屋子里是安静的,定下神才能听见外面的鸟叫,除了鸟叫,偶尔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躺在床上,慢慢琢磨“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那种意境。从我到北京那天起,我居住的环境就永远跟噪音相依为命,我高考那阵子,我家旁边的一排平房被推倒了,要修一条路,这就是后来著名的叫做中轴路的那条路,当时乱哄哄的,也就是我熟听无闻,不然我都考不上大学。后来,不管怎么搬家,周围都是各种噪音,所谓英国人概念里的都市发声。
当然,城市声音的多少标志着一个城市的繁荣与否,大家还都记得2003年的非典吧,非典期间,我有一次进城,周围千山鸟飞绝,万迹人踪灭那种感觉仿佛行走在一个恐怖世界。太安静了,其实也挺恐怖的。后来看汤姆·克鲁斯演的《世界之战》,有个场面是他从一间破房子里钻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切已经被外星怪物蹂躏成了一个血流成河的世界,颇有点当时非典北京城的感觉。所以,在声音的世界里,也需要提倡和谐社会,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小平同志对声音有一番独到的理解:“一个革命的政党,不怕听到群众的呼声,怕的是鸦雀无声。”但是他后来也让群众鸦雀无声了。
《都市发声》这本书详细阐述了这个项目的过程,其实在我看来,真正有价值的是它能提醒人们,我们生活的环境,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你应该去怎么体验,哪些是该屏蔽的,哪些是该接受的。自然声响和内心声音都是同一个道理。
我听到的最有趣的都市发声是:“顾客朋友们,我们不干了,所有商品一律两折……”
我听到的最傻逼的都市发声是:“甭废话,把身份证掏出来……”
我听到的最牛逼的都市发声是在大街上听到《国际歌》响起……
《都市发声》(颜峻、路易斯·格雷/编著)由世纪文景集团出版,
定价58元(附两张恐怖的都市发声光盘)。